《玛洛西的大石像》
短评
作者在二战前夕在希腊的游记,他自认为是自己最好的作品。非常唯我的表达,对自我感性的挖掘几乎达到巅峰,文字的爽感极强,但是又读不了太多了。
笔记
第一部
可我想知道:生活何时才开始?当他们拥有美国人、德国人或法国人所拥有的一切时才开始吗?生活由各种事物构成,但主要由机器构成,我看是这样, 没有钱的生活是不可能的:人需要衣服、舒适的家、收音机、汽车、网球拍,诸如此类。可我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我都没有,没有这些我照样幸福。我对美国不感兴趣恰恰因为这些东西对我没有意义。(p.4)
海上,宛如荷马亲自为我做的安排,岛屿在消失的光中出现。荒凉、寂寞、神秘。我别无所示,也无思他求。我有了人可以渴望有的一切,这一点我明白。我也清楚也许我不会再次拥有它们。我觉得战争即将来临,一天一天地接近。短时间里,和平的日子还会继续,人的举止还可以像人一样。(p.9)
在谈山中小路,我总认为山路是无意义屠杀的十字路口。在这里,最可怕的、报复性的大屠杀周而复始地渗透着整个人类血腥的过去。这是自然界本身为惩罚人类的错误所设的陷阱。希腊充满了这种死亡陷阱。它像强大的宇宙之音把旋律交给令人陶醉的轻松世界,这里辉煌过去的英雄人物和神话人物不断地威胁要垄断意识。古希腊是个杀人犯:他生活在野蛮之中,一目了然,他折磨摧残精神。他和所有人都进行战争,包括和自己。从这种狂热的无政府混乱状态中,出现了条清晰的、有疗效的形而上学的沉思,至今还令世界兴奋。穿过小路需要一种纳粹式的军事行动,方能毫无负担地走出高原狭地,我感到有如在幽灵血海中跋涉,地面没有像一般希腊土地那样被烤干、震撼,但是,大地惨白无色,扭曲着,像被杀者受伤的、惨白的四肢, 他在此腐烂,在无情的烈日下把血给了野橄榄树的根,这些树根像鹰爪一样紧紧抓住山坡。在这条山路上,一定还有过远见卓识。过去的不同种族的人站在这里,互相握着手。注视着对方的目光,带着同情,带着理解。这里毕达哥拉斯类型的人一定停止宁静、孤独的沉思,从已布满尘土的曾经横尸遍野的地方获得崭新的认知和远见。希腊每块地方都被这种摒弃道德规范的地方所加冕,这也许可以说明希腊已经解放了自己的事实,作为一个国家也好,作为一个民族也好,或者作为一个人也好,继续作为变化中的人类的光辉的十字路口。(p.15)
我曾经说过,希腊并不是一个小国,它的土地非常之广袤。我去过的国家没有哪一个给我如此宏伟壮丽的感觉。大小不总是有里程所决定。我的同胞无法理解希腊比美国辽阔的多,希腊可以吞下美国和欧洲。希腊有点像中国或印度,它是幻觉的世界,希腊人无处不在,无处不有,这又和中国人一样。希腊人四处漂泊,但这无法磨掉他希腊人的本质。
我真诚的、慎重的宣布,我宁愿一千次做一个贫穷的希腊人,也不愿做一个美国百万富翁。(p.35)
实际上,我穿过狭长的河道已经无数年了。不会再有此刻了。想到这里我往往有些悲伤,但是现在我不悲伤。悲伤是有充分理由的:我十年来的预感要变成现实了。这是人类历史上最沉重的一刻。地平线上没有希望的迹象。整个世界卷入了血腥屠杀。我再说一遍——我不悲伤。让世界沐浴着鲜血,而我要守着波罗斯。数百年时间流逝后我会重返这个和那个星球,作为人,作为鬼,作为天使(我不在乎何时何地何种形式),但是我的脚不会离开那条船,我的眼睛不会离开那个场景,我的朋友永远不会消失。那是一个永恒的时刻,超越世界大战,超越地球的生命。假如我能获得佛教徒所说的最高成就,假如我能选择去极乐世界或留在人间,观察指引后来人,我说我选择留在人间,让我像一个温柔的鬼魂飞在波罗斯的屋顶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和良好的心情向下看着旅行者。我可以看到整个人类被限制于这个瓶颈,寻找通向光和美的世界的出口。愿他们来此,下船逗留,平静的歇息片刻。在阳光明媚的日子让他们继续前进,让他们穿过狭长的河道,继续、继续再走几英里,直到抵达埃皮扎夫罗斯静谧的世界,世界康复的中心。(p.38)
第三部
希腊留给我最深的印象是它是一个大小相等的世界。当然现在法国也显现出这种印象,但有所不同,而且差别很大。希腊是神的故乡;他们也许已经死亡,但依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存在。神是人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创造了神。在法国以及西方世界的其他地方,连接人和神的纽带已断开。由于人类的分裂所产生的怀疑和麻痹,提供了我们当今文明不可避免的毁灭的答案。一旦人类不再相信他们有一天将会成神,那他们无疑认为自己将变成虫子。在美国这块大陆上,注定要出现的生活新秩序已鼓噪了很久,然而必须牢记在心的是这生活新秩序恐怕在以后的至少1000多年里连影子也看不到。美国今天的生活方式无疑将步欧洲的后尘。在世界生活新方式建立以前,地球上没有哪一个国家有可能创造出一种新的生活秩序。我们已经从痛苦的教训中领悟到,世界各民族的命运息息相关,但我们并没有以明智的方式因势利导。我们已目睹了两次世界大战,我们无疑还将目睹第三次、第四次,或许更多的大战。摧毁旧秩序,和平就没有希望,世界必须变得像古希腊那样小得能够容纳每一个人,只要还有一个人未被容纳,它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社会。我的才智告诉我要实现这种生活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但我的才智同时也告诉我缺乏这种意义的生活永远不会令人满足,直到人彻底人格化,直到他知道如何扮演一个地球成员的角色之前,他会继续创造那些毁灭他们的神。希腊的悲剧不仅仅是一个伟大文明的毁灭,更是一种景象的消失。希腊人使神人格化,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恰恰相反,是众神使希腊人格化。曾几何时,似乎生命的真正意义又被捕捉了。那一时刻,整个人类命运处于危难之中。这一时刻消失在吞没自我陶醉的希腊人的力量火焰中。他们从现实生活中创造了超越自己理解力的神话,我们只陶醉于这些神话,却忘记了他们产生于现实生活,与其他创造形式没有根本区别,只不过他们必须紧扣生活的脉搏。尽管我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们今天也正在创造神话,但我们的神中没有神的位置。我们正在用虚幻的唯物主义灰烬建造一个抽象和非人的世界。我们正在为自己布置一项被自己空洞的逻辑所谅解的任务。我们决心去征服,我们将征服,然而征服都是死亡。(p.160)
他(卡钦巴利斯)还有另一个天赋,与音乐家相似的天才。我所知遭的卡钦巴利斯的生活比较平淡无奇,但只要是发生在他身上,即使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被渲染得沸沸扬扬,大有文章可做。也可能他就是他在回家的路上摘了路边的一朵解花,然而一旦被他介入到故事里,即使是一朵无名小花,也会变成一朵被人撷摘的最美的花朵。那朵将作为卡钦巴利斯所摘的花永驻听众的记忆里,并不是花有什么特别的,而是因为他把所想到、感受到的一切注人那朵花里。
因此这朵花就变成独一无二的了。
我随便举这么一个例子,但这个例子是那样的贴切和确切!当我想起卡钦巴利斯弯下腰从阿提卡光秃的土地上摘起一朵花时,整个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希腊便会浮现在我的面前;我再一次看到掩埋着著名死者的松软低矮的土丘;我看见在光亮中的峭壁、棵石以及干涸的河床上巨大的卵石像云母一样闪烁;我看见海面上渺小的岛屿;我看见苍鹰从令人望尘莫及的峭壁上盘旋而上,它们阴灰的影子渐渐地投射在明亮的大地上;我看见孤独的牧羊人的身影,他们在棵露的山脊上赶着羊群,羊毛金光闪闪,把人们带回到了古老传说中的岁月;我看见妇女们集合在橄榄树丛中的水井边,她们的衣着、举止及谈话与圣经描绘的时代毫无区别;我看见牧师高大的身躯,衣着和谐的搭配,他安详的表情直率且充满平和与尊严;我看见被地球自身用震耳欲聋的寂静所理解的大自然的几何图形。希腊大地像一本圣约翰启示录在我面前打开,我过去从来不知道世界如此丰富;我一直迈着蹒跚犹豫的步子盲目前行,我为能过上虚假和受限制的都市人的生活而骄做和满足。希腊之光打开我的眼睛,顿开我的茅塞,丰富了我全部的生命。在发现革命真正的中心和真正意义之后我又回到了尘世的家。任何地球上民族冲突的战争都无法打破这种平稳,正像我们自己在卷入纠纷一样,或许希腊有可能卷入纷争。但如果不让我做我在阿伽门农陵前所默默宣告要做的一名世界公民,我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从那天起,我已将生命奉献给人类神性的复苏。我要说,祝人们和平,生活更有意义!(p.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