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食记》
短评
省港澳历史民俗大全,套了个小说的壳,用饮食串联,丰富性上足够。香港、广州、湛江,都是我很熟悉的地方,提到的大部分地点都能勾勒出画面,用于寻找老城市故事还不错。前面写的挺温热,后面相对散一些。文笔是马伯庸水平,也可以说是另一个领域的马伯庸。
笔记
🔻主要标注了部分地标和文化符号类内容,尚未整理。
引首 一盅两件
荣师傅叹口气,说,至重要的,其实是个“熬”字。
香港的威廉道“同钦”分店,如法炮制,处处见底气,可是他隔壁“荣羽”一个扮高档的新茶楼可比得上的?
上阕
壹 五举山伯
邻居看他长相伶俐,便叫自家的女孩带他上茶楼。这茶楼叫“多男”,在西营盘的正街。
早上九时左右,来茶楼品茗的多是公子和老板,同些手捧雀笼的“雀友”,午市时段更常有马票女郎如蝴蝶入丛穿梭席间。一
主题大都是传统的《嫦娥奔月》《八仙贺寿》《三英战吕布》。但花牌上登月的却是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的面目。三英则坐在飞机大炮坦克车里,怒目吕布,引得市民纷纷围观。
那时他做企堂的,是香港开埠来的第一间中式茶楼“杏花楼”,在水坑口。
开埠之初,香港的风月场集中于水坑口一带,依循上海、广州传来的“开筵坐花”惯例,酒楼茶楼选址于此,为方便大商家叫阿姑来陪席。
至于后来,港督要求水坑口的妓寨迁往新开发的石塘咀,方成就香港历史上绮丽的塘西风月。
一八九五年,孙中山与杨衢云、何启、《德臣西报》记者黎德,就是在杏花楼草拟广州进攻方略及对外宣言。当时的香港首富、立法局议员何启也在此次会议上发言,谈论起义成功后如何建立“临时政府”的政策大纲。
朋友怕我不信,还带我去了永利街,看一座唐楼外墙的孙中山雕像。
就在那里。山伯向远处指一指。此时我坐在这间已被政府纳入了市区重建计划的老旧茶楼里,闻见空气中漫溢着奇异的清涩气。
山伯告诉我,这只“凤凰追日”的木雕是“多男”的标识,待这酒楼结业后会被香港历史博物馆收藏。
中华煤气上市,启德机场建成并投入使用,葵涌和荃湾的卫星城市发展完成。中国大陆在一九六〇年代初汹涌的移民,上个世代婴儿潮带来人口的年轻化。制造业空前地发展与扩张,其中纺织业渐成为香港的支柱产业。那个将五举带入行的邻家女孩,早已离开茶楼,成了一名纺织女工。
这叫“赛张飞”的雀,是个常胜将军,观者甚众,却不知怎地,三两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依着笼子瑟缩成一团。张经理叹口气,说声,老了。一抬手,边打开笼子门放飞了它。
中年人将脸从报纸上扬起来,望望他,说,人知道退隐江湖,却不懂雀鸟也有颜面。
这荣贻生师傅,咱们茶楼行,谁不知道。别看他样子后生,从广州的得月阁到中环同钦楼,省港两朝的元老。二十出头,已经做到了“车头”。这行里熬年资,可没拴住他。同钦楼大按的头把交椅,做了许多年。人就怕有本事,“同钦”最出名的是什么?莲蓉!这“三蓉”月饼,每年上市就疯抢,靠的是什么?就是他这一双手啊。
那年代,点心部分“大按”和“小按”两类。大按主要做月饼、龙凤饼、核桃酥、皮蛋酥等礼饼,每到年节,便是展身手的好时候。大按的主管,便叫做“大按板”。而小按则做虾饺、烧卖、叉烧包、糯米鸡等日常的包点。
咱们这虾饺,必须包上十二道折,才算成了。这是师父给你上的第一课。
要说对这唐饼,广东人可是历来讲究得很。像农历新年,各大茶楼的大按工场上下便忙着炸芋虾、“茶泡”、还有油角、肉松角;每逢清明节,便会有许多人来买煎堆、松糕拜山祭祖;农历五月忙着包粽;到了中秋更是一年一度最热闹的饼季。人们趋之若鹜,围聚在茶楼下的饼部买月饼。可让饼部忙的,还不止是中秋,而是过后所谓“小中秋”的嫁娶佳期。
而不同颜色的绫酥各有寓意,黄绫以豆茸做馅,寓意大富金贵;白绫则是五仁馅,代表新娘白璧无瑕;红绫馅料为莲蓉,寓意喜庆、鸿运当头。合桃酥和鸡蛋糕则代表“夫妻和合”、“步步高升” 。
五举接近成年的时候,这个城市又有了一些变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每个人都急了一些。说话,做事,甚至走路。都比以前快了一些。茶楼里,有些老人来不了,或者不再来了。有些年轻的面孔,渐渐老去。
五举山伯,向我展示过一张“西饼皇后”李曾超群在一九七二年发行的永久通用饼卡。
场记悄悄对五举说,这是湾仔“十八行”本帮菜馆的太子女戴凤行。是你今天的搭档。
以后,同钦楼上下就说,五举和一个时髦青年成了朋友。又有人说,看见两个人结伴去看了大戏。在新光戏院。
凤行便也看他。不知怎的,走到了春秧街,有电车“叮叮当当”地沿着路轨响过。虽然已经夜了。两侧的店铺都热闹得很
广东有个歇后语叫“阿茂整饼”,说的便是昔日得月阁的制饼大师傅区茂。因区茂不时巡视店铺,见哪种饼卖光就制哪种,以备不时之需,“无嗰样,整嗰样”。因
贰 般若素筵
那天晚上,荣师傅带我在小北路上的“柏园酒家”吃饭。这酒家的粤菜算很有些名头。内里也别有洞天,据说设计是出自名家之手,邻着湖,楼台水榭,飞檐翅壁。
接下来几日,我便先跟着山伯,接连走了广州的几间食肆和酒家,除了“柏园”,还有“楠园”、“珠溪”和“陶然居”,一一见了他们掌事的大按师傅。
第二日清晨,山伯早早叫醒了我。我们搭车到了越秀区的一处古剎。门前有一只巨大的香炉,不知为何漆成了通体血红,上面镌着“无着庵”三个字。迎面的大雄宝殿,十分气派。门头是“万佛楼”,汉白玉的栏杆上,挂着一道横幅,上面写着“热烈庆祝广州市佛教协会成立六十周年”
大凡笋贵甘鲜,不当与肉为友。今俗庖多杂以肉,不才有小人,便坏君子。
这道叫做“熔金煮玉”的菜上来时,陈赫明正对着面前的“傍林鲜”,发着呆。
民国九年十一月,陈炯明就任广东省省长。并邀孙中山回粤,整编粤军,陈赫明任粤军第一军第三独立旅旅长,次年改任第一军第一路司令。
叁 太史春秋
在向先生的指引下,我仿佛看到在正门上悬着巨大横匾,上有“太史第”三字的遒劲行楷,两边侧挂朱漆洒金楹联。
往后便是后花园的胜景,据说整个广府,其盛唯有行商巨子潘、伍两家可一较短长。
太史第请客,原不是什么新鲜事。每年从秋风新凉“三蛇肥”,可以一直摆宴到农历新年。
过往的客流水一样,太史第可变过一分颜色。任是谁来了,不是冲着吃一口太史蛇羹。你们都给我打起一万分精神来,别丢了咱家的脸。
香港:威灵顿,闻园酒家;石塘咀,楠园酒家;油麻地,大三源酒家。
少年阿响,将一枚银元埋在了柠檬树底下。因为太史告诉他,这并不是给他的压岁赏钱,而是佛山人的风俗。在除夕埋下这枚钱,远行的家人,就会在新年归来。
李将军,便属这“大天二”之类。当年自立为王,横行番禺,行踪凶猛诡谲,令人头疼。清廷县署曾悬红三千两白银买他人头。向太史上任两广清乡督办,按理是要扫除绿林。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招安了他,委任他做了乡团统领,变匪为兵。时事涌动,后来孙中山网罗豪杰,共举反清大旗。太史又资助他去安南谒见,加入同盟会。武昌起义爆发,广东宣布独立,啸聚三千之众,被军政府编为福军。自此追随孙文护法,北伐征战。也算是战功赫赫,这将军的名号,是实打实的,在广府有“河南王”之称。不过,前些年遭了排挤,解职回乡,退隐渡日。
阿响踏进兰斋农场,已经是第一季的荔枝成熟的时候。
肆 风起河南
伍 安铺有镇
当地人叫“十八级”,其实是九洲江畔的古码头。
同厂的女工,有不少是镇上姑婆屋“漱玉堂”的自梳女,不论是什么缘故,总算是打定了终生不靠男人的主意。
陆 此间少年
柒 故人相候
枣子巷七号,是一座红砖建筑,有个清真寺的圆顶 。
音姑姑点点头,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他在港大读了一半,没毕业,在当地参加了一个剧团。这几年做编剧,在粤港名头很大,叫杜七郎。你没听说过吗。
两个人在漱珠桥附近走了许久,找到了一间小馆子。以往热闹的河南,如今刚入了夜,便纷纷阖门闭户。生意不当生意,只求个平安。
伤心泪,洒不了前尘影事;心头个种滋味,唯有自己知。一弯新月,未许人有团圆意;音沉信杳,独乱情志。
广府的老人,历来的,讲究吃“泮塘五秀”。泮塘是南汉末帝刘鋹花坞“刘王花坞”故址,“主城西六里,自浮丘以至西场,自龙津桥以至蚬涌,周回廿里,多是池塘,故其名曰半塘。”如今五约闸门尚存刻有“半塘”二字的石牌坊。至于为何改成了“泮塘”,据说是为风雅的缘故。旧时科举考取生员谓之“入泮”,所以当时的学宫亦称“泮宫”。恩洲直街上“仁威庙”楹联中有“龙津连泮水”之句,被太史照录了来,就挂在书房里头。
而“五秀”指的是泮塘所产的五种菜蔬,即指莲藕、马蹄、菱角、茭笋、茨菇。传言是龟峰西禅寺的老僧植在池塘里头,取其出于清冽,作为四时供奉佛前的蔬果,故而又号“五仙果”。稀罕就在于因一蔬一时令,这“五秀”是难在桌上聚齐的。非要个博彩众秀的名,也不过晒干、磨粉,煮成汤羹、糖水,或用来蒸糕。但太史第每年的素斋,有道“五秀酿”,却当真令其共冶一炉,不知是什么缘故。而“五秀”之首,便是独可入馔的茭白
那时候他刚记事,到了傍晚,听着外头有人敲竹片,叫卖云吞。堃少爷先雀跃起来,慧生便拿着钱荷包,带着太史第上的孩子们去门口。云吞担子便停下来,熙熙攘攘地。池记姓麦,大名冠池,那时候还是个精壮汉子,手脚俐落。手眼不停,嘴巴也不停。孩子们喜欢他,是他的云吞味道格外好,还会讲古仔。
这西餐厅设在慕众大厦顶楼,是个旋转餐厅。两人先沿着批荡[插图]楼梯上到二楼,才乘了电梯上去。
有关大厦的历史沿革,未免巨细靡遗,当我稍不耐烦,看到了一张很小的黑白人像,这相片虽模糊,但能看出是个硬挺的军人,微笑,露出了整齐的牙齿。他的右胸袋上,别着一枚勋章。相片下的名字:向锡允。名字旁边的括号里写着:爱国志士。
捌 月满西楼
头句“乙反二王”。这曲,阿响可很熟悉,《独钓江雪》。是锡堃为薛先生写的第一出戏,他自己心心念念,得空了便不由哼出来。
时至今日,有关向锡堃与宋子游的师承,仍是粤剧历史上的一桩公案。扑朔之处,大约因为二人各具过人才华,声名均一时显赫。而其曲词风格迥异,前者华美典丽,后者质朴庄重。但共有傲骨,向杜七郎之痴世人皆知。宋子游则遗下名言:“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钱财,世界大事都只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过了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
在一个夏夜,我和荣师傅师徒看了五十周年纪念版的《帝女花》 。
照例端阳这日,珠江上有扒龙舟的风俗,上午是趁景。起龙、拜神、采青、划船、吃龙船饭、入窦,忙了一程子,午后才是“斗标”的正印 。
得月阁失传了数十年的双蓉月饼,随着当家大按师傅叶凤池失踪,在广府消声匿迹。
玖 烽火晓烟
我们坐电车,来到北角,沿着英皇道向鲗鱼涌的方向走。荣师傅在一处药局门口停住。
我抬眼,顺着荣师傅的目光望过去,上头是大隶的“德兴药局”四个大字。荣师傅说,药局开了也有五十年了。这张弓以往就挂在那个百子柜的位置 。
可那年呢,广府人都记得,广州起义。七十二个烈士,无人敢葬。潘达微潘伯伯就跟爹商量,爹出钱在黄花岗把他们给葬了。
秀明也蹲下来,投了元宝进去,说,阿妈,响哥回来了。阿妈,你甜处安身,苦处化钱。
下阕
拾 香江钓雪
旺角曾有著名的雀鸟街。这条叫康乐街的街道,在上世纪末被划进了旧区重建范围。重建后的成果,即当今的朗豪坊。然而这条街的人事,倒并未消逝。而是就近迁去了园圃街花园。我从牌楼走进去,便听到一片啁啾之声。
荣贻生从窗口望一望外头。皇后大道上有些成群的中学生。男孩子穿了白恤衫、宝蓝色长裤,是圣保罗书院的学生。女孩子们则是石青色的旗袍,来自圣史堤反女子中学。大约这时已经下了学,在西营盘周遭吃饭闲逛。
谢醒的阿爸谢蓝田,是铜锣湾义顺茶居的车头。
他们在湾仔下了车,沿着石水渠街一直走。行至一座老旧的唐楼,门楣上写着“南昌阁”。
湾仔菲里明道上的“太平馆”,曾是七先生出没处。头个请了印巴保安的,也是他们。
如今这湾仔太平馆,早因重建搬去了铜锣湾的白沙道,旁边是卖南货的“老三阳”,自然也就看不到杜七郎的联文手迹。
一大早的报纸出来了。头版都是宋子游亡故的消息。在利舞台,新戏演到第五场,忽然心梗倒在观众席上。
拾壹 欲见莲时
三月初时,“同钦”进了一批新茶器和骨碟。以往入货,都是从石峡尾的“锦生隆”瓷庄。不过因政府收地,“锦生隆”将厂子搬去了新加坡的裕郎,那里新建了铁路轨道,利于搬运。可往返海外,这样于“同钦”的购买成本就高了许多。“锦生隆”便介绍了深水埗的同业磁场。
云重说,方才我一路走过来,经过摩罗上街,好多铺子在卖古董。那价钱高得吓人。以往在广州湾,收了工,去赤崁海边街。骑楼底下,都是逃难的人。什么好东西都有,都是三文不值两文地卖了。
秀明就问她住哪里。云重说,住在大窝坪厂里的宿舍。
他便在深水埗的北河街租了一个唐楼单位,让云重搬了过来。
他选择这里,是因为靠近深水埗码头,有来往于上环与深水埗的“油麻地小轮”。
这一日,五举去中环送货,回来路上,路过皇后像广场,看见挤挤挨挨的人群,他们手中举着红色的小书,口中吶喊,向港督府的方向走去。
荣贻生和云重走到了“修顿”,看是觉先声戏班的台。荣贻生便先挤进人群去。出来,云重问演的什么剧目。荣贻生脸上有犹豫,便说,是《十二寡妇征西》。
拾贰 戴氏本帮
我试探地问他,知道同钦楼的事情吗?他哈哈笑说,是人都知啦,“溏心风暴”茶楼版。
北角这地方,素来是上海人最集中的一区。至今还能看到许多痕迹。抗日战争爆发后,大批富裕的上海及苏浙人为避战乱南迁香港,接着中国内战,又带来一波移民潮。这些上海人,多选择北角,新建了住宅楼宇,其中一批就在堡垒街和明园西街一带定居下来
所以明义家所见的北角,品流已呈多元,上海味儿其实凋落了不少。但他们还是感到亲切,只春秧街上一间上海人开的“振南制面厂”,他们便尝得出那碱水面的劲道。
这时候,恰好“振南制面厂”的老伙计忠叔来送货。看见车远远地走,愣住神。素娥接过面,他便问说,邵家的人来过 。
明义把他看马姐留下的菜单。菜单上并不是什么稀罕的菜式,相反,其实多是老浦东人日常的下饭菜。忠叔点点头,说,这就对了,都是顾先生当年爱吃的。素娥问,哪位顾先生?忠叔压低了声音,顾鸣笙。
这店便开起来了,叫做“十八行”。门面极好,在湾仔的卢押道上。这是邵公的私产,原先是一间海味铺。
他发现,他很喜欢游荡。在游荡中,他让某种紧张的东西释放。湾仔是很适合一个人游荡的地方。他沿着叫做庄士敦道的电车道漫无目的地走,看到一条横街巷道,便随即拐了进去。这一带,是二战前发展的住宅区,克街等地能看到许多战前的旧楼。而太原街、交加街、湾仔道一带仍有传统的街市。戴德的心中,有一张漫游的地图。利东街的印刷铺,轩尼诗道的循道卫理教堂,星街的圣母圣衣堂,被称作夏巴油站的德士古大厦,都是这地图上的座标
拾叁 十八归行
这说话的人,是北方国语口音,声如洪钟。翁婿二人忙回过头,见是个中年人,赤红面色,宽脸膛,浓眉凤目。手里执一杯普洱,正在翻看报纸,施施然的神情。
传单上写,“沪上有佳肴,美味益街坊。”底下是店里几个招牌的菜名。最末写着“妇孺皆爱,童叟无欺。”
司马一拍他肩膀,你知道我是哪的人。白山黑水,老东北那旮瘩来的。我爱吃什么
从湾仔北折向南,经过了告士打道,是谢斐道与骆克道。骆克道前段,自分域街、卢押道伸延至柯布连道地段,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
小说《苏丝黄的世界》,背景恰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湾仔。这部小说,被好莱坞改编成电影和舞台剧,红遍整个西方,剧情俗套,无非是一个香港舞女和落魄画家的救赎故事。
朝鲜战争时期,香港成为联合国军的休假区。军人大都是从分域街尽头处的小艇码头登岸,自然经常流连附近的酒吧及夜总会。作家美臣在朝鲜战争结束后泡在酒吧数月后写成这本小说,令湾仔蜚声国际。
但在“十八行”重整旗鼓时的湾仔,朝鲜战争已是往事,连越战也已趋尘埃落定,却见得这十数年,将这一区的歌舞流连推向了高峰。除酒吧夜总会外,数量众多的休假军人造就了周边行业如裁缝、洗熨、纹身、饮食及电影院等的兴旺。仅只电影一项,在湾仔可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东方、国泰、东成、香港、国民、环球及丽都等,如前所述,有如节点,连结了戴德这一代青年人的漫游地图。
是这城市灯红酒绿的销金窟,也是香港经济兴衰的寒暑表。在本地夜生活辉煌的七八十年代,湾仔风化业兴盛,先声夺人。各种娱乐场所如林而立。灯影幽暗的“鱼蛋档”、“黑厅仔”,有说不尽的暧昧缠绵。
五举山伯,带我来到杜老志道上的旧址。这屹立于湾仔逾半个世纪的夜总会,捱过了“八七”股灾、九七年的金融风暴后,在回归五周年的前夕,未逃过结业的命运。一切尽成陈迹。这幢叫做“丰华”的大厦,洗尽铅华,露出了灰白色的老朽墙体。它被业主分租给了不同的公司做写字楼。我看到其中有几间已然被打通了,下面用巨大白底红字写着“广西荔浦同乡会”。字体张扬,在灰暗的建筑上,喜庆莫名。
一九七八年三月七日,“碧丽宫”酒楼夜总会刊广告于报章,文字如是:“在亚洲最负盛名的碧丽宫,欣赏世界一流精彩节目;在最出色的乐队演奏美妙的音乐下尽情跳舞;享受名厨精心烹调的美馔佳肴,只收$100!”当时其中一个表演项目为:“由伦敦专程来港的碧丽宫幻彩歌舞团演出最新节目《幻彩星辉》”。
拾肆 月落观塘
一九九〇年代,香港制造业式微,大量工厂闲置。多数工业大厦改作货仓用途。据说这里即将转型成为香港第二个核心商业区,可见的视野内,有AIA的总部以及“乐丰”集团。蓝色或绿色的幕墙,映照可见近在咫尺的如阅兵般整齐排列的工业大厦。我和五举山伯,沿着伟业街缓步前行。他指着那些包浩斯样式、看得出年岁的楼宇,如数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