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何而活》
- 我为何而活,伯特兰·罗素,广东人民出版社,读完:2025-09,评分:8/10
短评
还没看过罗素的任何一本书,他的格言很适合传颂。这本自传可以看到一个数学家、哲学家、理性主义者、无神论者、绝对孤独的人一生的经历。第一章共鸣最多,即使与他的境界还差不少,但无法融入任何群体的孤独感却很能共通。
从他身上,我学到:
- 原来真有人的感官感受要后天习得,比如欣赏一朵花、比如看一场落日;
- 有些人的孤独与生俱来,财富、名望、智慧、爱情、亲情都没办法解决;
- 爱世界、爱人类,超过爱周围的人,追求真正的高贵、美好、善良,或许是孤独感的来源。
笔记
序言 为何而活
有三种感情,单纯而热烈,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追求,以及对人类苦难不可遏制的同情。
1872年—1914年
在我看来,不受外界强加之事的打扰而随心所欲探索浏览的时间,对于年轻人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只有这样的时期,才能让人有时间形成那些看似一晃而过,实则灵动鲜活的印象。
在整个童年时期,我的孤独感变得越发强烈,也越发为找不到一个可以谈心之人而绝望。多亏大自然、书籍,以及(日后)数学的拯救,才让我免于彻底的沉沦。
伴随着生理上对于性的痴迷,一种强烈的理想主义情结也随之产生,但当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种情结的根源在于性。我对日落、云彩和春秋的树木之美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但这种兴趣是一种对于性的无意识升华,即一种逃避现实的尝试,因此蒙上了一层多愁善感的特质。
开雪莱的诗集,恰好翻到《阿拉斯特》一首。在我看来,那是我读过的最美的诗篇。当然,引起我如此爱慕的主要原因,就是这首诗的虚无缥缈。
在我看来,人类的幸福显然应是一切行为的目标,但却惊奇地发现有些人竟然不以为然。我发现,人们会给对于幸福的信仰冠以功利主义之名,并将之简单视为某种平淡无奇的伦理理论。
我下定决心,长大后要在数学领域有所建树,但却从不期待遇到一个能交朋友的人或是能够倾吐心声的对象,更不敢奢求能在一生的任何阶段摆脱这种忧悒的状态。
第二章 剑桥岁月
在《〈凡尔赛和约〉的经济后果》一书中,他(凯恩斯)将这种品性暂时搁置。他深信《凡尔赛和约》会招致灾难,这一信念燃起了他心中那位虔诚道德家的热忱,让他把自己的聪明才智放到一边。
第三章 坠入爱河
虽然她(爱丽丝,第一任妻子)仍说还没有下定决心要不要嫁给我,但除了吃饭时间外,我们一整天都在亲吻,从早到晚,除了我偶尔大声朗读几句《灵魂的分身》之外,我们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然而,就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当快乐纯粹到极点的时候,却似乎超越了临界点,骤然沦为对于失去的恐惧。这是因为,建立在如此脆弱和不稳定基础上的东西,是非常容易失去的!
从很大程度来说,丧子的痛苦经历与他(怀特海的小儿子在一战中死亡)在哲学思想上的转变有着密切的联系,也促使他寻找方法,摆脱纯粹机械论的宇宙观。他的哲学晦涩难懂,其中有许多理念我始终无法理解。他一直认同康德的理念,而我则不敢苟同。
第四章 智识的收获
我逐渐意识到,他(皮亚诺,意大利数学家、逻辑学家、语言学家)的数学符号为我提供了一种多年苦苦寻找的逻辑分析工具。通过对他的研究,我获得了一种全新而有力的技术,可以用于我一直想要投身的工作中。
10月初,在几次不成功的尝试之后,我再次坐下来创作《数学原理》。
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我的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念头:人类灵魂的孤独感是不可承受的;除了宗教导师所宣扬的那种最强烈的爱,没有什么能穿透这种孤独;任何不以这种爱为动机而衍生出的东西都是有害的,至少是无益的;由此可以推出,战争是错误的,公立的学校教育是可憎的,使用武力是不可取的。在人际关系中,我们应该深入彼此内心孤独的内核,并与之沟通。
多年来一味专注于精确和分析的我,却发现自己对美充满了带有神秘主义色彩的觉知,对孩子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几乎像佛陀一样深切渴望寻得某种让人生之苦变得可以忍受的哲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感将我占据,其中既包含着强烈的痛苦,但也有一些振奋人心的因素,因为我有能力控制痛苦,并让这痛苦为我所用,成为通往智慧的大门。
一天下午,我骑自行车外出,正沿着一条乡间小路骑行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再爱爱丽丝了。在这一刻之前,我甚至从未意识到我对她的爱在一点点流失。
每年大约有两次,我会主动跟她发生性关系,试图抚慰她的痛苦,但她对我而言已经不再具有吸引力,因此这种尝试只是徒劳。
剑桥大学出版社预估这本书会产生六百英镑的亏损,他们愿意承担其中的三百英镑,但认为再多便承担不起了。英国皇家协会慷慨捐赠了二百英镑,剩下的一百英镑则由我们自己筹集。就这样,我们付出了十年的心血,每人净赚了负五十英镑,打破了《失乐园》的纪录。
我经常站在牛津附近肯宁顿的人行桥上,看着一列列火车来来往往,暗下决心第二天就卧轨自尽。但是当第二天来临的时候,我却总能重拾一线希望,觉得《数学原理》或许终有完成的一天。
在我看来,人类生存可以获取的尊严,是不能通过囿于生命机制本身所获得的。如果不维持对于永恒事物的思考,那么人类就跟吃饱的猪没什么区别。
在我看来,数学能够产生的艺术成就能够与任何音乐媲美,甚至更加伟大;这不是因为数学带来的快乐(虽然这种快乐非常纯粹)可以与音乐相比,无论是在强度上还是感受到这种快乐的人数上,而是因为数学给予的快乐呈现出绝对的完美,将伟大的艺术、神性的自由,以及不可避免的命运感结合在一起;实际上,数学构建了一个理想的世界,在那里的一切都是完美而真实的。
再次重申,对于人类的实际生存而言,我对那些能感知生活悲剧性的人,那些对死亡有真实体悟的人,那些被不可避免的卑贱事物所压迫的人,都抱有敬佩之心。
我认为最好的生活不仅要对人类事物进行真实的思考和深刻的感受,还要对美丽的世界和抽象的真理进行认真审视。
第五章 风暴来临
打从第一次会面开始,我们(约瑟夫·康拉德,英国作家)的交谈就变得越发亲密,似乎是在逐渐深入问题的一层层表象,慢慢靠近核心的炽热火焰。这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经历。我们对视着对方的眼睛,为竟能共同进入这样的境界而感到震惊而迷醉。这种感情如炽烈的爱情一样轰轰烈烈,同时又是如此包罗万象。
1914年—1944年
我也饶有兴趣地发现,相比于实际的反战工作,许多和平主义政治家却更为关注反战运动应由谁来领导。然而,我只能与他们并肩合作,所以只能竭力把他们往好处想。
战争的前景让我担惊受怕,而更让我感到恐惧的是,想到战争即将带来杀戮,竟有大约百分之九十的民众表达了愉悦之情,这不得不让我改变了对于人性的看法 。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父母爱孩子是人之常情,但战争却让我相信,这种爱只是一个罕见的例外。我原以为大多数人爱财胜过其他一切,但后来却发现,人们对破坏的热爱甚至要更胜一筹。我原以为知识分子往往热爱真理,但却通过战争发现,他们当中热爱真理胜过名望的,还不到百分之十。
我博览群书,创作出了《数学原理》的半通俗版本《数理哲学导论》,并动笔写作《心灵分析》。
但我怀疑,现在的我之所以能够在这些问题上秉持哲学的心态,与其说是出于哲学的伟大,不如说是出于生理上的衰退。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我却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孤独,就像是从某个星球凑巧落在地球上的幽灵。的确,我也感到了喜悦,只是无法在我的喜悦和人群的喜悦之间找到任何共通之处。一生之中,我一直热切渴望融入大众,感受到热闹人群中的成员能够感受到的归属感。这种渴望是如此强烈,常常引我产生自我欺骗的幻觉。我曾把自己想象成自由主义者、社会主义者或和平主义者,但从真正意义来说,我从未归属于其中任何一个群体。最希望让质疑的理智一面噤声时,这理智却偏偏轻声向我提出质疑,将我与他人肤浅的热情隔离开来,把我带入凄凉的孤寂之中。
我用生活的层层喜悦、情感和快慰,将这自我埋藏得越来越深。然而,我最为深沉的感情却始终是孤独的,在人世间找不到陪伴。
对我来说,大海、星辰、荒原的夜风,甚至比我最爱的人还要重要。我意识到,对我来说,人类的感情其实只是一种对上帝求而不得的逃避。
说到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他(维特根斯坦)或许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完美的案例,将热情、深刻、犀利和专横集于一身。
他(维特根斯坦)每晚都会在午夜时分来找我,像一头野兽一样在我的房间里踱上三个小时,烦躁不安,但却一言不发。有一次我问他:“你是在思考逻辑呢,还是你的罪恶呢?”“两者都有。”他回答了一句,然后又继续踱起步来。我不想提议让他回房就寝,因为我们两人都明白,一离开我的住处,他便很可能会自杀。
我对人性的整体看法都产生了变化,我第一次打从心底坚信,清教主义不会给人类带来幸福。通过目睹死亡,我对生命获得了全新的热爱。我开始相信,大多数人都深受一种极度的愁苦所扰,这种愁苦会以破坏性的愤怒发泄出来,只有靠传播本能的快乐,美好的世界才得以建立。
在死之前,我一定、一定要找到某种方法,把心之内核表达出来,把我从未说出口的精髓表达出来。这非爱非恨,也不是怜悯或蔑视,而是生命之本的气息,狂暴而激烈,来自遥远之地,将超越人类之上的浩瀚无情、引人敬畏的力量注入人生。
我写了一本名为《逻辑哲学论》的书,里面包含了我过去六年的所有研究成果。我自信终于把我们的问题解决了
手稿是通过简短的笔记拼凑成的,若没有事先解释,您应该看不懂。(当然,这也意味我的手稿没人能懂,在我看来却是清清楚楚。但其中的内容,足以彻底颠覆我们关于真理、分类、数字和其他一切的理论)我一回家就要把稿子发表出来。
第七章 中国之旅
孙中山曾经请我共进晚餐,但他提议的日期不巧在我离沪之后,因此我不得不拒绝,这也成了我终生的遗憾。此后不久,他赴广州发起后来席卷了整个国家的民族主义运动。由于我无法去广州,因此永远错失了与他见面的机会。
我从那时起便意识到,打从心底来说,我是享受生命的。毫无疑问,这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与生俱来的常识,但我却要后天习得。
有人告诉我,中国人表示要把我葬在西湖边,建一座庙来祭奠我。我有点遗憾这件事没能实现,因为这样一来,我就可能会被人当成神灵供奉,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这倒是一桩妙事。
第八章 全新的情感重心
在接下来的1930年,我出版了《幸福之路》一书,书中包含了一些常识性的建议,阐述我们可以采取什么个人措施来克服情绪引起的不幸福,而不是通过改变社会和经济制度。
我曾经全身心投入反对一战的活动中,而支持二战的则是一个分裂的自我。自1940年以来,我再也未能重拾1914年到1918年之间那种观点和情感的一致。
第九章 在他乡
在普林斯顿的时候,我对爱因斯坦有了相当深入的了解。那时我每星期都会去他家一趟,与他、哥德尔和泡利探讨。
我发现,哥德尔原来是个纯粹的柏拉图主义者,笃信有一个永恒的“虚无”存在于天堂,只有道德高尚的逻辑学家才可在死后与之相遇。
1944年—1967年
防止战争对于个人自由而言必不可缺。当战争迫在眉睫或正在进行时,各种重要的自由都会受限,只有在和平的氛围中才有望恢复。对于自由的干涉往往会远超必要的限度,这是恐惧造成的必然结果。
1950年年底,我受邀到斯德哥尔摩去领诺贝尔奖,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让我获得 #诺贝尔 文学奖的,竟是《婚姻与道德》这本书。
第十一章 罗素-爱因斯坦宣言
作为人类的一员,我向整个人类呼吁:铭记你们的人性,将其余的一切抛诸脑后。如果你们能做到这一点,通向崭新天堂的道路就会铺开;如果不然,那么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全人类的消亡。
爱因斯坦签名寄达的那段千钧一发的故事,让记者们尤为感兴趣。从此之后,这份宣言就被称为《爱因斯坦-罗素宣言》(或《罗素-爱因斯坦宣言》)
第十二章 特拉法加广场
第十三章 和平基金会
我发现,在人事纷争上,有一个往往被人忽视但却非常重要的事实,而我也曾经对这一点视而不见:人们对自己或人类之生存的关注,不比对于消灭仇敌的狂热。
后记
我眼中通往人类自由幸福世界的道路或许比现实中的更短,但我认为这样一个世界是可能的,且带着让我们与之更加接近的世界观投入生活是值得的,这种想法并没有错
我毕生都在追求一种愿景,既关乎个人,也涉及社会。从个人来说:我们要崇尚高贵,崇尚美好,崇尚善良;在平凡的俗世中,通过顿悟的时刻触及智慧。 从社会来说:我们要构想出想要创造的社会,在那里,个人能够自由成长;在那里,仇恨、贪婪、嫉妒因得不到滋养而枯萎消亡。对于这些理念,我笃信至今,纵使世界充满险恶,我仍然毫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