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地情结》
短评
段义孚的早期代表作,成书时间较早,本书涵盖了宗教学、人类学、社会学、地理学、心理学等多方面综合研究成果,也受存在主义哲学的强烈影响。价值在于提出了问题,开创了人文主义地理学这一全新门类,在我看来是社会科学试图向自然科学靠近的努力,不知道目前学科发展到哪里了。
结论较复杂,在最后的总述中有详细阐述。主要是说,人的生理性、社会性共同促成对环境的感知,进而逐步形成态度、价值观和世界观,以及可以代际传承的文化。环境问题同时是人文问题。
每章每段每句都很好理解,但是放在一个框架里并不好懂,而且只看结论并没什么意思,反倒阐述的方法和过程时而让人醍醐灌顶。比如:
- 人类终其一生也只用到了感知功能的很小一部分。文化和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哪些官能最重要。在现代社会里,视觉被抬到很高的位置,而其他感官相对受到抑制,尤其是嗅觉和触觉。
- 时间和空间本来是连续的,但为了便于认知,人们习惯分割成段(这一点相当重要!)。
- 早期神话经常采用的二分法是人类在心理层面不完善的构建。
- 人的生理需求建立在尺度适当的地域当中,恋地情结必然也局限在一定的尺度。
- 对“自然”的定义是文化上的,人对自然中的三种环境(荒野、乡村、城市)抱有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存在矛盾,并且始终变化。
笔记
中文版序
分析框架的逻辑是:感知(perception) -态度(attitude)-价值观(value) -世界观(world view)
1.前言
感知(perception)、态度(attitude)、价值观(value)和世界观(world view)是本书的一些关键概念,它们的含义是有重叠的。每个词的意思在特定的上下文之中应该是明确的。
这里预先给出一些定义:
- 感知,既是对外界刺激在感觉上的反应,也是把特定现象主动而明确地镌刻在脑海中,而其他现象则被忽略或被排斥。绝大多数被我们感知到的事物对我们都是有价值的,或为了生存的需要,或提供某种从文化中衍生出的满足感。
- 态度首先是个文化的范畴,是一个人与世界面对面的方式。它的稳定性比感知要强得多,也是从很长一个阶段的感知或者说经验中形成的。儿童可以感知,不过除了从生理上感受到的内容以外,他们的态度还没有成型。态度隐含着经验,以及对兴趣和价值的某种牢固的看法。
2.感知的一般性质:感觉
“听”蕴含着被动与接受的意义,而“看”则无此意。另一个原因,可能是人在婴儿或胎儿期,最能感知到的是母亲的心跳声。
哪种感觉器官能得到特殊训练取决于个体差异和文化背景。在现代社会,人对视觉越来越依赖。
中世纪教堂令现代游客如醉如痴的原因有很多,而其中的一个很少引发争议:教堂能营造出一种环境,激发起人们的三种或四种感官同时工作。
3.一般的心理结构和反应
人类试图调和生活中所遇到的矛盾,神话和有象征意义的几何图案也可以被视为这样做的手段。为人类最深刻和最有切肤之痛的矛盾体验莫过于生与死。为了调和这对矛盾,神话就诞生了。
神话传说经常可以调和生命中的矛盾,几何形状也会起到同样的功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圆形或者曼陀罗(mandala) 。
简单的二分法也可能是人们后来要为早先不完善的构建工作提供一种哲学上的解释。
4.民族中心主义·对称性·空间性质
而亚洲并非如此,它仅仅是“非欧洲”的部分,是以这样一种否定形式来定义的,而且是以欧洲人的意愿为出发点的,所以我们才有了“近东”“中东”“远东”这样的说法。亚汇法。亚洲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亚沙洲人
5.个人的世界:个体差异和取舍
有较强空间思维能力和商业本领的人,有更加男性化的态度和兴趣点。他们较为内敛,社会性相对较。相反地有较强语言能力的人较为外向,也容易表现出女性化的态度和兴趣点。
6.文化·经验·环境态度
我们大概可以说,经验是一种狭义上的感知。如果有时间间隔,那么就会形成概念,即感知者可以退居事外,把从诸多方面感知到的蛛丝马迹集合起来形成理性的分析结果。
从绘画作品上分析,一直到唐代,人物像依然是画面的主体。山的形象仅仅是作为衬托,至多不过是与人物占据同等的地位。而到了唐代晚期,自然景观就走到了画面的前景;到了宋代,“山水画”就出现了。而且取得了极大的艺术成就。
一种新的审美推翻了以前只简单地从几何形状评判美丑的标准。在整个18世纪,越来越多的文学家、思想家认为不规则和无实用之中潜藏着美感,这种美感既美好又可怕。随着中国风的兴起,欧洲人对中式景观设计的好奇和接纳,进一步削弱了留存下来的对规则形状的审美偏好。
7. 环境·感知·世界观
有两个古文明起源于近东的流域环境,它们是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虽然大自然决定着它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但此二者对大自然体验是不同的,这也决定了它们的世界观是不同的。埃及人体验到的是秩序井然,而美索不达米亚人体验到的是变化无常。
我们很容易理解一件事,即宇宙图景不过是现实中大地上的权力系统的一个投影而已。照这样考虑,就是一个恰局的产生先干另一个格局,前者成为后者的成因。但这种观念的根基并不牢固。如果说美索不达米亚人的政治系统和宇宙统治的理念一起产生出了平等权利的理念(pari passu),恐怕还更准确些。
8.恋地情结与环境
如果有人宣称自己“热爱全人类”,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与之类似,恋地情结倘若指向一个庞大的领地,也会沦为虚假。人的生理需求是建立在一个尺度适当的地域当中的。
不管现实的生活条件是怎样的,乡村始终被人们视为与城市相对立的地方。作家、卫道士、政客甚至社会学家们都将乡村与城市视为一组基本的对立物。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原的大自然和荒野才是与人造的城市相对立的一方,而不是乡村。乡村是是一种中间景观(middle landscape,列奥·马科斯自创的术语)。
9.环境与恋地情结
尽管环境能为恋地情结提供意象,但并不意味着环境对恋地情结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也不代表环境拥有强大无比的能唤起这种情结的力量。
10.从宇宙到景观
而在过去几个世纪中,“自然”失去了更多的外延。今天,当人们谈起大自然的时候就只剩下乡间和荒野了。就像我前面提到过的,“荒野”这个词几乎失去了所有能让人敬畏的力量。大自然已经失去了它的高度与深度,它的魅力变得很小,神圣的庄严感也变得很弱。在这最微弱的感知当中,“自然”这个词唤起的想象就同乡间、景观和景色所唤起的想象类似。
人们都知道中世纪的绘画十分欠缺透视技法。在文学领域,中世纪的诗歌也缺乏后来严格意义上的错觉艺术手法。在乔叟眼中,自然界完全是位于前景的,他几乎不去描写景观。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认为直到莎士比亚的时代,人们才把三维透视法应用在了景观文学的形象当中。
中世纪的大教堂是让人去体验的事物。它是一个厚重的文本,需要人们带着敬虔的心去阅读,而不是一种仅供参观的建筑形式而已。
11.理想的城市与超越性的符号
事实上,早期的城市可能出现在农田单产相对低下的地区。城市出现的核心要素在于中央官僚机构的存在,它有权力向周围农村地区索取食品与服务。
倘若追溯城市生活最古老、最原始的核心,我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市场或一座军事要塞,而只会看见某个世界超自然创造的理念。超自然和现实世界的中间人是一位神祇、一名祭司或一个英雄。
闭合的圆圈象征着完整与圆满,圆圈上出现了一个开口则意味着向无限性的延展。
12.物质环境与城市生活方式
13.美国城币:象征主义、形象化与认知
不同的人对城市建立起的理解是有巨大差异性的。绝大多数人给自己定位的方式是找出城市尺度的两个极端,也就是城市的名字和自己所住街道的名字。而中间的尺度则不被人注意,比如,能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所住城区名或社区名的人就少之又少。尺度上的这两个极端似乎显示出人们有一种普遍的倾向,即生活在两个距离很远的思想境界中—高度抽象化的思维和具体的答案。
14.郊区和新城:对环境的探求
郊区生活是一种理想。对于西方发达国家的中产阶层人士而言,这个词代表了一整套生活方式,这种方式把城市生活和乡村生活里最好的东西组合在一起,而避免了这两者的短处。
总述和结论
本书的部分主要结论(原文各点内未分段)
第一,人不仅是生物有机体,还是一个社会性的存在,而且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个体;感知、态度和价值观能够反映这三个层面。
人类有健全的生理机能,可以大范围地接受到环境中的各种刺激。我们之中的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只用到了感知功能的很小一部分。文化和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们身体的哪些官能是最重要的。
在现代社会里,视觉被抬到很高的位置,而其他感官则相对受到抑制,尤其是嗅觉和触觉,因为其他感官的分辨能力比较有限、反应速度比较慢,而且也容易激发强烈的情绪。
人们对环境的响应方式有很多,其中有一些要基于生理功能,而且要靠特定的文化得以传承。比如说,人们码能够感知多大尺度的物体、并且将它们与情感相联系,存在着这样一个范围。
时间和空间本来是连续的,但为了便于认知,人们习惯于把它们分割成段,生物分类学其实也起到了相似的作用:人类也习惯于把事物划分为存在矛盾关系的两面,然后去寻找这两方面的区别和联系;本着自我中心主义和以中心为大的理念去安排空间布局,也是人们普遍的习惯:特定的颜色,尤其是红、黑、白,会代表一些特定的意义,而且在世界各地的文化之间通用。
文化的影响力是通过我们每一个个体的传承而实现的。尽管全人类有共同的认知和态度,但我们每个人的世界观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不可忽视的。
第二,一个群体,可以表达并强化其社会性的文化准则,并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其成员的感知、态度和环境价值观。
文化会决定人们能在多大程度上体验到本不存在的东西—它会导致群体性的幻觉。
在两性分工不明显的社会里,男人和女人依然会产生不同的环境价值观,并对同一个环境要素做出不同的反应。
本地人和外乡人对环境的感知和判别会有很大的差别,因为无论从经验还是从目的上他们都有很大的不同。
在同一个自然环境里(比如新墨西哥州的半干旱高原),五个族群的人虽然住得很近,但彼此拥有独立的世界观。
人类的任何一种感知方式,或者说所有的感知方式,都不可能认清现实的全部—哪怕那个现实是一种资源,当很多人认识到那是一种资源并目开发它之后,它就面临着枯竭,但即便如此人们也不能说就完全认清了它。
随着人们改造自然的能力越来越强以及审美观念的逐渐变化,对环境的态度也在发生改变。在时间的长河中欧洲人对大山的看法就曾经包括:神居住的地方、大地上丑陋的赘生物、宏伟的大目然、美丽的风景、健康和旅游的圣地。
物质环境也对人们的感知起到反作用在“刀砍斧剁”的环境里长大的人,相比与那些生长在由自然线条组成的环境里的人,更容易受到情绪的感染。
我们很难说某种环境因素必特定的认知差异然导致某种特定的认知差异,因为文化在其中发挥着作用。不过,我们可以大致地做出一些间接的判断。基可维族的布须曼人要在旱季学习认识每一种植物,而倥族的布须曼人生活环境之当和技术影响(无论直接还是间接)的群体相比受到了科学和技术影响(无论直接还是间接)的群体相比在世界观上的差异是非常大的。
有很多学者认为,在没有科学技术的时代,人类服从于自然,而现在是自然服从于人类。更符合实际的差异性或许在于,原始的人类族群生在一个竖直的、旋回的、有很多象征意义的世界里;而现代人的世界更加宽广化、平面化、低压顶、无旋回、重美学而不重神灵。在欧洲,这种转化从16世纪开始慢慢地进行,它不仅影响了科学,也影响了艺术、文学、建筑和景观。
第五,古代的城市是天人合一的象征。在城墙之内,人们遵从的是天堂般的秩序,摆了生物性的需求以及自然界的无常,而后二者会增加乡村生活的不安定性。
每座城市都会树立起某种或某些象征物,以汇集公众视觉的方式,统一并加强权力和荣耀的意识。
第六,人们对野外和乡村的态度,就我们从口述或文献中得知的而言,是对环境的复杂反应,而且与城市有着不解之缘。这些态度一般都认为环境可以被分类,而且人们有一定的由在这些类型中进行挑选。
人们对这三种环境(荒野、乡村、城市)所抱有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矛盾。荒野既可以代表混沌、代表鬼怪出没,也可以代表纯净。花园和农场代表着质朴平和的生活,但即便是伊甸园里面也有蛇存在,乡间的房子会产生阴郁感,而代表农场只适合于农夫。城市代表着秩序、自由和荣耀,但也代表着世俗,代表着自然美德的崩坏,还有压迫感。在西方,18世纪出现了自然浪漫主义,但没过多久工业革命就带来了惊了惊悚,这二者共同引领人们认识到乡下和大自然的种种好处,但代价是一座座城市的拔地而起。意象由此而反转,荒野成为了秩序(自然生态秩序)和自由的象征,而城市中心变成了一片混沌,变成了被社会里的异类所统治的危险从林。
曾经被历史上广受认可的“中心”与“边缘”的关系,也发生了倒转。而新城运动就是一种尝试,想要把在郊区生活的优势和“中心”的理念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