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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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太晚了。

📙《色,戒》张爱玲

短评

《小艾》是张爱玲不甚满意的作品,后来被挖出来再版发表。故事应该像她在《自己的文章》里提到的没什么核心主题,就是可能发生过,觉得值得记下来的事情。

《色,戒》值得深入解读。两性之间的征服、猎人与猎物、虎与伥、终极的占有,张爱玲很多文字虽然处处透露着欲望,但似乎不愿直接描写性,电影直接增加三场床戏,可以说把内核具象化并升华了。

《少年同学都不贱》是两个女生从成长到成人后渐行渐远的友谊羁绊,有很多作者的影子。过度的心理描写有点累人,不是读的累,而是替角色累,看《半生缘》也有这种感觉。

笔记

小艾

他那眼光无意之间射到她脸上来,却是冷冷的,就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对于小艾,却又是一种刺激,就仿佛凭空给人打了个耳刮子,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虽然自己也不解是为什么缘故。

经过刚才的一场大闹,屋子里乱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桌上的一只茶杯给带翻了,滚到地下去,蜿蜒一线的茶汁慢慢的流过来,五太太眼看着它像一条小蛇似的亮晶晶的在地板上爬着,向她的脚边爬过来,她的脚也不知怎么,依旧一动也不动。

五太太房里的日历一向是归小艾撕的,从此以后,这日历就有点靠不住起来,往往一到了星期六,日历上已经赫然是星期日了,而到了星期一,也仍旧一张红字的星期日,星期二也仍旧是星期日

刘妈便告诉她五太太去世的消息。小艾听了,也觉得有些怆然。虽然五太太过去待她并不好,她总觉得五太太其实也很可怜。

小艾听他们说起来,大概有根是跑单帮发财的。她心里却有点百感交集,想不到有根会有今天的一天。想想真是不服,金槐哪一点不如他。同时又想着:“金槐就是傻,总是说爱国,爱国,这国家有什么好处到我们穷人身上。一辈子吃苦挨饿,你要是循规蹈矩,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

是秋天了,洋梧桐上的黄叶成阵的沙沙落下来,像下大雨似的。那淡黄色的斜阳迎面照过来,三轮车在萧萧落叶中疾驰着,金槐帮她牵着被窝的一角,使它不往下溜。

五四遗事——罗文涛三美团圆

怨女

根据《金锁记》的架构扩展的中篇。

色,戒

那时候夫妇俩跟着汪精卫从重庆出来,在香港耽搁了些时。跟汪精卫的人,曾仲鸣已经在河内被暗杀了,所以在香港都深居简出。

“这王佳芝最坏了!”易太太喜欢连名带姓叫她王佳芝,像同学的称呼。“这回非要罚你。请客请客!”

在学校里演的也都是慷慨激昂的爱国历史剧。广州沦陷前,岭大搬到香港,也还公演过一次,上座居然还不坏。下了台她兴奋得松弛不下来,大家吃了消夜才散,她还不肯回去,与两个女同学乘双层电车游车河。楼上乘客稀少,车身摇摇晃晃在宽阔的街心走,窗外黑暗中霓虹灯的广告,像酒后的凉风一样醉人。

借港大的教室上课,上课下课挤得黑压压的挨挨蹭蹭,半天才通过,十分不便,不免有寄人篱下之感。香港一般人对国事漠不关心的态度也使人愤慨。虽然同学多数家在省城,非常近便,也有流亡学生的心情。有这么几个最谈得来的就形成了一个小集团。

英文有这话:“权势是一种春药。”对不对她不知道。她是完全被动的。又有这句谚语:“到男人心里去的路通到胃。”是说男人好吃,碰上会做菜款待他们的女人,容易上钩。于是就有人说:“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据说是民国初年精通英文的那位名学者说的(辜鸿铭)名字她叫不出,就晓得他替中国人多妻辩护的那句名言:“只有一只茶壶几只茶杯,哪有一只茶壶一只茶杯的?”

只有现在,紧张得拉长到永恒的这一刹那间,这室内小阳台上一灯荧然,映衬着楼下门窗上一片白色的天空。有这印度人在旁边,只有更觉是他们俩在灯下单独相对,又密切又拘束,还从来没有过。

这个人是真爱我的,她突然想,心下轰然一声,若有所失。太晚了。

“快走,”她低声说。他脸上一呆,但是立刻明白了,跳起来夺门而出……她听见他连蹭带跑,三脚两步下去,梯级上不规则的咕咚嘁嚓声。太晚了。她知道太晚了。

三轮车夫不服气,直踏到封锁线上才停住了,焦躁的把小风车拧了一下,拧得它又转动起来,回过头来向她笑笑。

她临终一定恨他。不过“无毒不丈夫。”不是这样的男子汉,她也不会爱他。

他觉得她的影子会永远依傍他,安慰他。虽然她恨他,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感情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他们是原始的猎人与猎物的关系,虎与伥的关系,最终极的占有。她这才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相见欢

苑梅没留神听,但是她知道荀太太并不是唠叨,尽着说她自己从前的事。那是因为她知道她的事伍太太永远有兴趣。过去会少离多,有大段空白要补填进去。苑梅在学校里看惯了这种天真的同性恋爱。

室内的沉默一直延长下去。他憋着的一口气终于放了出来,打了个深长的呵欠,因为刚才是他太太说话,没关系。

浮花浪蕊

同学少年都不贱

恩娟讲起她在大场看护伤兵。“有一个才十八岁,炸掉三只手指——疼哦!腿上也有好大的伤口,不过不像‘十指通心’,那才真是疼。他真好,一声不响,从来不说什么。给他做点事,还一脸过意不去,简直受罪似的。长得也秀气。”她爱他,赵珏想,心里凛然,有点像宗教的感情。

她信上只说想找个小事,托恩娟替她留心,不忙。没说见面的话。现在境遇悬殊,见不见面不在她。

从此她们断了音讯。她在贺年片上写那两行字的时候就知道的。

赵珏不禁联想到听见甘迺迪总统遇刺的消息那天。午后一时左右在无线电上听到总统中弹,两三点钟才又报道总统已死。她正在水槽上洗盘碗,脑子里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甘迺迪死了。我还活着,即使不过在洗碗。”是最原始的安慰。是一只粗糙的手的抚慰,有点隔靴搔痒,觉都不觉得。但还是到心里去,因为是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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